得众心者治天下——试析冼夫人的“众心”观

中国民间有句俗语，曰：“宁犯天条，勿犯众恶”。冼夫人于大宝元年（550年）曾对丈夫冯宝说：“陈都督极得众心，君厚资给之”。以上都是围绕着“众”者所说。众者，多也；多数人之利益所系者，不能违也。古代如此，当今亦然。此是天之理也。

冼夫人是中国公元六世纪时南越俚族女首领，历梁陈隋三代，敕封谯国夫人，统属岭南部落六州兵马。在其主政的数十年以及其后子孙冯仆至冯盎的近百年内，社会安定，民心稳定，经济发展，这不能不归功于冼夫人以德施政、顺应“众心”的结果。本文就冼夫人治理岭南期间的政绩问题，简析其施政的“众心”观。

一、智取李迁仕，厚资陈霸先，爱憎分明，极得众心

太清三年（549年）三月，梁将侯景叛乱，攻陷台城，武帝被囚。广州刺史元景仲响应侯景作乱。在这危急关头，西江都护、高要太守陈霸先临危而出，他首先灭掉广州刺史元景仲，迎梁宗室定州（州治在今广西贵县）刺史萧勃为广州刺史，再自行率兵北上救援台城。萧勃却存意观望，并图谋不轨，想依靠陈霸先的力量割据岭南，于是当陈霸先行至始兴时，萧勃暗中命令南康、曲江等守将阻挠陈霸先前进。陈霸先排除干扰，于大宝元年（550年）正月，从始兴出发，到大庚岭，大破地方豪强蔡路养的拦击，进军南康。

高州刺史李迁仕暗通侯景，聚兵置械，企图据借高州举事。大宝元年（550年）六月，高州刺史李迁仕公开叛乱。他乘陈霸先北上之机，占据大皋口，派主帅杜平虏带兵入赣石，与宁都豪强刘蔼等共谋夹攻南康，同时又诱高凉太守冯宝同往参叛。

冼夫人识破李迁仕阴谋，阻止冯宝前往。她采用诱敌以利，输赕渗入，突然出击的策略，智袭高州李迁仕。在此同时，陈霸先部将周文育也于前方大破杜平虏。李迁仕前后失据，逃往宁都，被陈霸先所杀。

为什么陈霸先在北上援台时能所向披靡？原因是很明了的，这除了陈霸先本身优秀的素质外，还与冼夫人的支持分不开的。

首先，冼夫人认为陈霸先具有平叛的非常才能。冼夫人与陈霸先有着共同的战斗目标，都是为了平叛。侯景作乱时，高州刺史李迁仕是侯景叛乱的配合者，他们南北呼应，共同作乱。陈霸先从高要出兵北上抗侯之日，正值冼夫人智取高州，追击李迁仕之时。冼夫人在追击李迁仕至赣石时，与北上援台的陈霸先会师。这时，陈霸先在平叛战斗中已经是战果累累了。

其次，冼夫人认为陈霸先爱国爱民，极得众心。她对丈夫冯宝说：“陈都督大可畏，极得众心，我观此人，必能平贼，君宜厚资之。”这是最主要的。大宝元年，陈霸先北上抗侯时，只是一名都护、地方太守，所掌握的兵权并不多，经济实力也非雄厚。相对而言，侯景当时正是处于颠峰时期，他先属北魏，镇守河南；大统十三年（547年）降梁；次年，与梁武帝侄萧正德勾结叛乱。侯攻破建康后，又分兵攻破广陵、吴郡、吴兴、会稽等地，长江下游地区受到极大破坏。论实力而言，陈霸先是比不上侯景的，但陈霸先在北上抗侯中，却节节胜利。这是因为陈霸先“极得众心”，所到之处，都得到人民的支持。冼夫人不论从财力、物力、兵力等都厚资陈霸先，这正是顺民心所致。可以设想，倘若没有冼夫人的全力支持，作为仅仅是一个都护、太守的陈霸先，何来这么多的兵源来投入战斗？又何来这么多的资金来支持这场战争？当时已为俚人首领的冼夫人，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强大的军事实力，能给予陈霸先平叛行动的坚决支持。陈霸先在冼夫人的坚决支持下，于大宝三年（552年），与王僧辨联手攻破建康，侯景逃亡时被部下杀死，侯景之乱终于彻底平定。

冼夫人智取李迁仕、厚资陈霸先之举，表现了冼夫人在李迁仕作乱的关键时刻，临危不惧，爱憎分明，以鲜明的立场和果敢的行动，平定了叛乱，赢得了广大民众的支持，这是冼夫人极得众心所致。

二、肩负重托，率众归隋，维护统一，顺应众心

祯明二年（558年）十一月，隋军大举渡江攻陈。次年正月，隋军攻陷建康，陈叔宝被俘，宣布陈亡。当时岭南地区因为处在特殊的历史地位和复杂的地理条件，隋军暂时无法控制岭南，各州郡都未有所附。群龙无首，焉能运行？为此，岭南各郡首领一致推奉冼夫人为主，号称“圣母”。冼夫人也不负众望，运用自己部落强大的军事优势，全力维护地方秩序，保证社会安定。

开皇九年（589年）三月，隋高祖杨坚派遣总管韦洸带领两万大军南下安抚岭南。但陈旧将豫章太守徐璒还退守着江西南康；陈旧将东衡刺史王勇亦在广东境内积极准备抗隋，他们与隋军相拒。韦洸率兵至大庾岭下受阻，他慑于冼夫人的崇高威望和雄厚实力，也不敢贸然进军，只好在岭外安营扎寨，等待朝廷发落。

当初，冼夫人曾经将从扶南（今广西南宁境）进来的一根精美的犀杖作为南越地方的土特产礼物，朝贡给陈后主陈叔宝。现在，隋王朝为了争取冼夫人的支持，能够顺利接管岭南，于是隋文帝杨坚命令陈后主陈叔宝给冼夫人写了一封信，宣谕陈朝已亡，要求冼夫人以国家利益为重，归顺隋朝，并且取来冼夫人当年进贡给陈后主的扶南犀杖及陈朝兵符为凭证，遣派晋王杨广携带给冼夫人。

冼夫人接到陈后主的信件及验明犀杖、兵符等信物后，确信陈朝已亡。她随即召集南越各郡首领数千人，宣布了这一消息。这时，群情悲愤，尽日恸哭。他们满含热泪，纷纷表示要听从“圣母”冼夫人调遣，为亡陈报仇。冼夫人擦干泪水，深情地看着大家，然后冷静地向他们分析了当时的形势，表示要面对现实，要以国家利益为重，维护国家统一；不要再挑战火，以保持社会稳定。冼夫人深明大义的言行，终于说服了众首领，大家一致决定归附隋朝。接着，冼夫人派遣孙子冯魂带兵北上擒获徐璒，迎接隋朝总管韦洸进入广州接管岭南。与此同时，举兵迫降陈朝旧将王勇。至此，岭南地区避免了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。

此前的一百六十多年的时间内，国家南北分治，各州郡守自以为政；岭南地区也成了中央王朝难以控制的边陲之地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冼夫人完全可以据其雄厚的军事实力和崇高的威望，以及与陈叔宝深厚的交往，号召岭南各郡首领以“为陈报仇”的名义，举兵反隋，割据一方，稳作“圣母”的，但她却以大局为重，维护国家统一，毅然率众归隋，使人民群众免受其害。冼夫人在历史转折的关键时刻，能顺应历史潮流，顺应民心，息灭战火，使广大民众得以休养生息，这表现了冼夫人既维护了国家统一的大局，也维护了广大民众的利益，这是十分可贵的。

三、上书朝廷，翦除赵讷，伸张正义，保护民众

仁寿元年（601年），番州（广州）总管赵讷贪赃枉法，残虐无度。当地俚僚民众实在忍无可忍，纷纷逃亡他乡。冼夫人掌握了赵讷的种种罪行后，即派长史张融上京，上书朝廷，历数赵讷罪状；同时向朝廷提出安抚逃亡俚僚民族和进一步治理岭南的具体建议。

朝廷接到冼夫人的上书后，即遣使者前往番州，查证了赵讷的枉法行为，追出了大批赃物。在大量铁证面前，朝廷将赵讷正法，处以极刑。在此同时，隋高祖又降敕书委任冼夫人为朝廷特使，抚慰各州逃亡俚僚民众。

冼夫人接到朝廷敕书后，深感责任重大，此行也非同一般。于是，她不顾已达九十高龄的身体，亲载皇帝御书，自任使者，巡视岭南十余州。她向逃亡在外的各部俚僚民众，宣谕朝廷旨意，开导俚僚百姓要以国家利益为重，维护民族和睦团结，不要搞分裂。各州俚僚民众对朝廷特使冼夫人诚恳耐心的开导十分感动，一致表示要听从冼夫人劝谕，忠心归顺朝廷。冼夫人顺利完成了朝廷御派的巡视各州的特别使命后，番州及岭南诸州社会稳定，众俚僚也从过去被赵讷肆虐无度的欺压中解放出来，个个欢欣振奋，他们无不感谢冼夫人。

冼夫人巡视岭南各州的行动，表现了冼夫人为了民众利益，敢于为民众伸张正义，敢于与暴虐势力作斗争的大无畏精神。这也是冼夫人关心民众疾苦、维护民众利益的具体表现。

四、三朝封赐，敕治岭南，民心所向，众望所归

冼夫人在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，发挥着特殊作用，为国家的统一和民族团结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，而且冼夫人在南越地区拥有崇高威望，极得众心，故累被朝廷封赐。据《隋书》和《北史》的明确记载，冼夫人健在期间，先后被封为石龙太夫人、宋康郡夫人和谯国夫人。

陈太建二年（570年）二月，欧阳纥召冯仆至南海，诱以为乱。冼夫人断然拒绝，并发兵拒境，与陈将章昭达内外击之，纥溃败被擒。论平纥功，朝廷封仆为信都侯，迁石龙郡守；册封冼夫人为中郎将，石龙太夫人。这是朝廷对冼夫人的第一次封赐。“太夫人”是朝廷对其臣僚之母的封赠称号，因冼夫人是石龙郡守冯仆的母亲，故封冼夫人为“太夫人”，官阶五品。

隋开皇八年（588年）正月，隋师攻破建康，陈亡。隋遣韦洸领兵二万安抚岭南受阻；冼夫人遣其孙冯魂迎韦洸入广州接管岭南，岭南悉定。隋朝廷封冼夫人为宋康郡夫人。这是朝廷对冼夫人的第二次封赐。“郡夫人”是朝廷命妇女封号名。三品以上官员之母或妻封郡夫人，因赐冯魂“仪同三司”，冼夫人是冯魂的祖母，故封冼夫人为“郡夫人”，官阶从三品。

隋开皇十一年（591年），番禺俚帅王仲宣反隋，其伙同逆党陈佛智围韦洸于广州。冼夫人派孙冯盎带兵讨陈，平定叛乱。事后又亲自护卫诏使巡视岭南十余州。岭南得以安定。因功被朝廷给予封赐，追赠其丈夫冯宝为谯国公，封冼夫为谯国夫人，“国夫人”是朝廷给冼夫人的最高封赐，是对一品官员及国公妻的封号，母则为“国太夫人”。因冯宝被追赠为“国公”，故冼夫人为“国夫人”，官阶从一品。

由于冼夫人的功绩逐渐增大，朝廷对冼夫人的封赐也步步提升，从“太夫人”(五品)，到“郡夫人”（从三品），最后高至“国夫人”（从一品）。但以上朝廷对冼夫人的封号，都是根据冼夫人子孙及丈夫任职朝廷命官而授予相应的荣誉封号。

朝廷授予冼夫人的实权封赠则是最重要的。冼夫人与冯宝联姻后，初期，只是“共宝参决辞讼”；太建二年，冼夫人被册封为“中郎将”；开皇十一年，开谯国夫人幕府，听发部落六州兵马。冼夫人婚后“共宝参决辞讼”，是冼夫人参政的开始。她约诫本宗族人，要顺从礼教；遇有首领领犯法者，即使是亲族，也没有放纵，体现了冼夫为民办事，官民平等的原则。此后，州府政令顺利施行。冼夫人智取高州之战，初步显示了冼夫人的军事才能；冼夫人平纥之役，还显示了冼夫人能控制大局的指挥才能，所以朝封冼夫人为“中郎将”。中郎将是统兵将领，是为仅次于将军、高于校尉的统兵武职名称，官阶五品。对冼夫人这职位的授封，显示了朝廷对冼夫人军事才能的肯定。入隋，冼夫人从大局出发，率众归隋；此后，冼夫人又平定王仲宣的反叛，护卫朝廷使者巡抚诸州，使岭南又得到安定。此举使隋高祖感到十分满意，随即在赐给冼夫人“国夫人”荣誉的同时，又赐予冼夫人开幕府，设长史以下官属，给印章，听发部落六州兵马，若有机急，便宜行事。“幕府”原是将军出征时的府署，将帅出征军还则罢，治无常处，故以帐幕为府署。故幕府又称将军府，是将军的代称。这实则是朝廷授予冼夫人履行将军的职能，属高级军事统帅阶层。更重要的是给冼夫人幕府设官属，给印章，听发部落六州兵马。“六州”包含广东、广西等岭南一带各州郡地域，这实质上是将岭南地区全权委授冼夫人治理，至此，冼夫人达到了仕途的顶峰。

冼夫人对岭南治理期间，其子孙冯仆、冯盎等也在朝中任要职，配合冼夫人行使治理权。由于冼夫人全心全意为民众，处处维护民众利益，深受群众爱载。在其治理岭南的时期内，以及延至其孙子冯盎继续治理的近百年里，社会稳定，经济发展，人民安居乐业。在冼夫人的故里高凉郡内，更是治理成效的典范，“蕉荔之圩，弦诵日闻”，正是当年乡市之间，处处出现琅琅书声的生动写照。民心所向，众望所归，这就是冼夫人一生为民利益而执政的宗旨。